1大四刚入学，李觅发现自己怀孕了。家长是绝对不敢告诉的，她爸妈是本分的普通工人，看到年轻人在路上牵着手都皱眉。如果知道她和男人没有结婚就那个，恐怕会打断她的腿。闺蜜也不能说，再好的闺蜜都有可能泄露秘密。她只敢告诉郑聪。郑聪刚毕业，目前在一家网络公司就职，工资不高。她能听出郑聪在电话那头的激动：“真的真的？你没有骗我？我是不是要做爸爸了？我会为你负责的，咱们要把孩子生下来。”李觅惊了一下。这惊讶一半来自于郑聪的反应，他竟然想留住这个孩子。一半来自于自从发现怀孕后提心吊胆的心，第一次有了些暖融融的感动。他想做爸爸，他爱自己，也爱孩子。“我还没有毕业呢。”李觅提醒郑聪她现在的窘境。“我想想，”郑聪停了一下后马上说：“可以先休学一年，学校有这方面的政策，不影响毕业。”李觅紧张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接着说：“可是我不敢告诉我爸妈啊。”提起李觅的爸妈，郑聪总算紧张起来。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乐观一些：“让我爸妈去提亲，这个怎么着也是喜事啊。”第二天郑聪请了假，医院检查。时间还太早，医生只给开了验血的单子。HCG数值很高，的确是怀孕了。从医院回到郑聪租住的小屋，没休息一会儿，郑聪的父母竟然就到了。从郑聪的老家到他们就读的省城，坐车需要大半天。也就是说郑聪昨天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们，他们这才得以收拾行李，赶第二天的车来。2第一次见男朋友父母，竟然是这样的情形，李觅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郑家父母都是小县城里的普通人，脸上透着些质朴的欢喜。郑聪妈刚放下行李就钻进厨房，要给李觅炖荷包蛋。“自己家鸡下的蛋，土鸡蛋味道好，城里的洋鸡蛋都没啥味儿。”郑聪妈一边小心地看着火，一边扭头亲密地跟李觅聊家常。煮好了蛋把碗端给李觅，期待地看着她吃下一口，郑聪妈问：“好吃不？”“好吃。”李觅的父母都是粗枝大叶的，这样被人照顾，她心里热乎乎的。“好吃就行！”郑聪妈很开心，等李觅吃了几口，郑聪爸搬着凳子坐过来，开始说正事。郑家的意思是，打胎什么的太伤身体，既然怀孕了，这孩子就得要。他俩年轻身体好，会帮小两口看孩子。那既然准备要孩子，婚事就要提上日程。郑爸爸准备买上几样礼品带着郑聪去李觅家登门提亲。李觅家就在省城，离学校没多远。鸡蛋梗在李觅喉咙里，她喝了好几口水才咽下去。好像事情的确是该这么办，但她总觉得是被人推着走，迷迷糊糊的。“我爸妈不会同意的。”李觅把碗推到一边，有些忐忑。郑聪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我们会拿出诚意来。”“咱俩结婚了我不上学？房子怎么办？住哪里啊？”李觅还是觉得心里没底。她没毕业，见识少，但是她知道结婚是要有房子住的，她以后如果没有毕业证，也是一件难事儿。郑家老两口相互看看，然后又把目光投向儿子。郑聪拥着李觅的后背安抚她，过了一会儿说：“我们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在这里够一套房的首付差不多。你放心，不会让咱们的孩子睡大街的。”“就是就是，”郑聪妈看到希望，继续劝：“我和你叔叔还存了十几万块钱，到时候都给你们用。”“那学业——”“等孩子大了断了奶，你继续上学。”郑聪妈说：“我给你带孩子。”3事情似乎就这么定下了。李觅的心里七上八下地带着郑聪回家。她妈妈之前听说过郑聪的名字，只是没有见过。如今第一次带进家，后面竟然还跟着未来的亲家，李觅爸妈当场傻了眼。当听说她已经怀孕，男方准备迎娶的时候，李觅爸坐在沙发上，手直打哆嗦。她妈妈直接拎了一个扫沙发的大刷子就打过来。李觅尖叫着往一边躲，她妈一下下打在她的肩膀上，后来郑聪跑过来挡下，她妈把刷子往地上一丢，背过身哭起来。“让你去上学的！去上学！你怎么给我整这么丢人现眼的事儿！”李觅被打傻了，就知道哭。郑家父母脸色尴尬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把手往哪里放。室内的空气凝滞了好一会儿，李觅爸才开了口：“所以，你准备留下孩子，嫁给人家了？”是对着李觅说的。李觅哭着说她还会回去上学的，不过得先休学一年。郑家父母这才瞅了一个说话的空，忙插进来说自己会对李觅好的，也说马上要在省会买房，会给他俩看孩子，为了他们宁愿背井离乡了。李觅父母的脸色这下才好了一些，她爸站起来去给郑家爸爸拿烟，路过李觅时转头看了她一眼。李觅的视线迎上去，看到那是痛苦和心疼的一眼。两家父母又聊了一会儿，李觅妈说要三十万彩礼，被李觅爸驳回了。“应该给应该给，”郑聪爸说：“我们那边的彩礼也多。”李觅爸把烟灰缸拍在桌子上：“我们是嫁女儿，不是卖她。只要你们对她好，一切都好说。”4郑聪妈对李觅是真的好。李觅有了孕吐，她把酸味的水果买了好几种，切了放在碗里端给李觅。李觅喜欢吃面条，她从不买超市机器加工的，都是在家里给她擀面。郑聪对李觅也好，俩人一起出门不让她提一点东西，发了工资立刻给她买好吃的。怀孕到第八周，医院听胎心看胎芽了，母子俩一医院检查。李觅躺在产床上，B超探头上的耦合剂很凉，冰得她险些打冷颤。不过接下来医生的话更凉。“你等一下啊，别动。”照B超的医生突然站起来，摘掉口罩往另一个房间去了。过一会儿带过来一个年长些的。“让我们主任给你看看。”先前的医生让到一边，把B超探头递过去。那主任全神贯注看了很久，李觅的心里打着鼓，她听到她们两个在讨论。——这就是落雪状图像啊，我第一次见。——是血流杂音，嗯，不是胎心音。“医生，我——”李觅的心悬起来。医生看了她一眼，那是同情和安抚的一眼，接着她说：“你得住院了，我们高度怀疑你这个是葡萄胎。”葡萄胎，并不是像葡萄大小的胎儿，而是她的子宫中原本着床的胚胎已经死亡，现在有的只是像葡萄一样大小不一的水泡。医院的走廊里，郑聪正在慌慌张张办理住院手续，郑聪妈一直在缠着一个医生问人家什么是葡萄胎。而李觅自己，早就被手机上搜到的百科知识吓蒙了。吓蒙的还有李觅的父母。5李觅爸妈穿着工厂的工装就赶来了，她妈一直低着头抹泪，她爸一边斥责她妈妈就会添乱，一边询问医生治疗方案。孩子已经没有了，清宫是肯定的。只是李觅没想到自己听到了“化疗”这两个字，而且是先化疗再清宫。郑聪手忙脚乱地把带来的毛巾和脸盆放在桌子上，看起来比她还要慌乱。郑聪妈站在病房的角落里，听着医生和李觅爸妈对话，脸色阴沉。她虽然站得远，却时不时打断医生问上一句话：“没事吧？孩子真的没有了？有没有后遗症啊？以后还能不能生了？”过了一会儿医生走了，李觅爸忽然转过身对郑聪妈说：“亲家，你去交一下住院费吧。”“哦哦，”郑聪妈回过神来，扯着郑聪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应该的应该的，我去交。”他们过了很久才回来，郑聪眼里有星星点点的泪水。这一天晚上郑聪陪床，等李觅爸妈走了，他把李觅的床摇下去，安置她躺好。“我会负责的。”他说：“你放心，别乱想。”“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怀孕生健康宝宝了。”李觅瑟缩在床上，觉得无助又难过。“应该可以。”郑聪停了好一会儿，才安慰她说：“医生说这种案例很多人后来都又顺利要了孩子。”李觅的手放在肚子上，抽着鼻子。她最近时时把手放在肚子上，这已经成了她的标志性动作。只是今天之前她以为自己肚子里有个活蹦乱跳的小生命，如今里面竟然是一堆丑陋的恶性细胞。她把整个身子蜷缩在郑聪怀里。天大地大，她能依赖的只有他了。第二天下午，前一天用药的单子转到病房来，很意外的，李觅发现欠费了。“我男朋友昨天交过费了啊。”她对护士说。护士瞟了一眼另一个单子，一边换吊瓶里的药一边说：“嗯，昨天存了一千。”才一千。6李觅觉得不太对劲。下午郑聪下班回来，她开门见山地问：“那个预存的住院费，昨天你才存了一千啊？”郑聪正抽出床底的拖鞋换上，听到她说话头也没抬：“也花不了多少吧，那一千是我妈存的，后面你再存点就够了。”李觅心里沉沉的，她说不上是因为什么，就是觉得别扭。于是她又开口问：“一千怎么够？要化疗还要做手术，我现在没有工作，你的意思是让我找我爸妈要钱？”“嗯，”郑聪坐在她对面：“两家一起出钱，也是应该的。”李觅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输液管回了一点血，又缓慢地流正。“你什么意思？”她说：“我都受这么大罪了，我爸妈还要出钱啊？”“你别恼啊，”郑聪赶紧笑着坐过来：“你是独生女，你爸妈给你出点钱也是应该的嘛。我都说了会对你负责，你别乱想，也别找事。”这就是乱想就是找事儿？停了一会儿，李觅忽然问：“你妈呢？”“她——”郑聪顿了一下，想要把这个问题打个马虎眼混过去：“今天可能在忙吧。”可她想不出郑聪妈有什么可忙的。她翻着眼皮看定郑聪，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郑聪知道她在看他，可他躲着她的眼神，在病房里转来转去。“哎，”过了很久他叹了口气：“我妈因为你病了，心里自责，睡不着吃不好，回老家去了。”回老家？不是说要照顾自己吗？“那你呢？”李觅的心一点一点坠落下去：“你是不是也要回老家？”“不会。”郑聪说：“我得为你负责啊。”她突然发现他说了好几次为她负责。查出怀孕时他说要为她负责，生病时他说要为她负责，如今她质疑他妈妈不来照顾自己，他也是说要为她负责。可是这种负责之下，他只愿意交一千块的住院费。纵使她天真呆傻，她也明白过来：郑聪在撤退。虽然不算有章有法，但是第一步是不交费用，然后第二步，估计是跟她大吵一架。李觅试探着说：“你妈怎么能这样呢？”果然，迎接她的是郑聪的暴跳如雷。如他所愿，李觅跟他吵起来。俩人从他爸妈说了要卖房在省城买房却迟迟不兑现吵到到底是什么导致了病胎。是谁饮食不注意是谁熬夜是谁基因不好。到最后，郑聪颓然擦了一把泪，说：“你太伤人了，我走了！”如他所愿，俩人算是分手了。李觅喊住即将走出病房的郑聪，她眼里除了失望还有决绝。“我不缠着你，”她说：“我就想听你一句实话：是不是你爸妈给了你压力。”郑聪的脚步顿住，身体轻轻摇晃着，似乎有谁在撕扯，过了一会儿说：“不管我爸妈的事，我们家三代单传，受不了这个风险。”7活这么大，李觅第一次发现人情可以冷到这种程度。她打电话把自己爸妈喊来，李觅爸先去交了一万块医疗费，然后拿着前一天郑聪交的费用清单冷笑。“一点钱就试出来了。”他笑完给李觅倒热水洗脚，一边看着她洗一边说：“在家歇一阵吧，让你妈请了假陪你。这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照样结婚生子。真没人要你了也没什么关系，爸妈养着你就行。”她的眼泪“吧嗒吧嗒”掉进洗脚盆里，哭了一阵抹把脸。“出院我就去上学。”她说。李觅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爱上学过，她发现自从怀孕以后她都是被郑聪推着走。郑聪说自己要当爸爸，说他会负责任，可是唯独从没有问过她：她怎么想，她想不想要孩子。李觅妈骂了几句郑聪，医院像是有了回声。医院的小厨房给李觅炖了一碗饭送过来。也是一碗荷包蛋，里面放了红糖和桂圆遮挡腥味，又甜又香。其实她根本就吃不出洋鸡蛋和土鸡蛋的区别，但是好在，她能分出真心和假意。可能郑聪也曾经爱过她，但是当她遭遇这一场泥石流般的灾祸，是她原本脾气暴躁不善言辞的父母在为她兜底。而郑聪，做了那个逃兵。“怎么样？硬不硬？你现在也算是小月子，可得好好养着。”李觅的妈妈在一边关切地唠叨。“不硬，好吃。”她低着头，眼中噙着的泪水被上升的蒸气熏回去。她憋下那一滴泪，喉咙里咸咸的，但是很快被鸡蛋的香甜覆盖。她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出院，她相信生活在经历了这一场动荡以后，终会回归平静。她还年轻，当她努力生活羽翼丰满，真正的甜蜜终会到来。(完)本周推荐阅读：年下宠中年人的暗恋偷情带来的觉醒将就的人生不如喂给狗月落故事
请月落吃肉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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