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城中医门诊部医院的前身。当时实际上是纺织城卫生院,全部职工只有十一位,以中医门诊为主,兼顾西医、纺织城街道的卫生防疫、街道所属小企业职工的门诊就诊。中医门诊部,是我跨出校门走向社会的第一个工作单位,在这里度过了我很重要的人生阶段,这一段时间里包含了我人生中很多个第一次,它和我们一样已随风老,历史舞台上的身姿不复存在了。
一九七七年十一月一日,我被批准免下乡后,由纺织城街道办事处分配在纺织城中医门诊部工作。那一年我十九岁。和我同一天到这个单位的还有曾秋荷、刘荀娟、仲小萍、李新民。早我们一年来这个单位的有倪新平,包亿秋。我们七个人中最大的也只有二十岁。整个中医门诊部瞬间也年轻活泼了。
医学对高中生来说,尤其是从文革时期走来的我们,既陌生又神圣。白大褂赋予了我们莫名的责任感。我们每个人都像一块海绵,自觉的吸允着门诊部各角落存在的知识营养。
在注射室学习肌肉注射、静脉注射,那时候静脉注射还是用很粗的玻璃制造的很大的针管,吸满药液,装上针头,直接在病人胳膊上静脉血管注射,操作起来实在不如现在静脉注射那么轻便,学习配置青霉素皮试试剂。很短的时间我们就能在注射室独立工作,参与值班了。
在药房学习配药。那个时候中药和西药在一个房间放着,西药的两个小柜子放在取药的窗口跟前,装着中药斗子的大药柜子靠着里面的两面墙。我们也很快认识了各种中草药和西药的配伍及禁忌,很快也能独当一面。
学习这些是很不够的,我记得上厕所嘴里也不停的背着药性、药方,有一点时间就看书,就背英语单词,那时候晚上十二点之前没睡过觉。就是在那一段时间我读完了《解剖学》、《药理学》、《人体骨骼》、《生理学》、《病理学》、《循环系统》、《消化系统》、《心电系统》、《神经系统》等等专业书籍。
后来单医院学习心电图和超声波,那个时候还没有B超,我学习的是A超,凭反射回来的声波判断疾病。进修回来后,我持中医门诊部和灞桥区卫生局开的介绍信,奔波在各医疗设备公司,了解心电图机和超声波机的情况,每天坐大巴,今天从东郊跑到西郊,明天从南郊跑到北邻,最后好像是在一家陕西省医疗器械公司买的,库房在北郊,提了货雇了个三轮车连人带机子一起拉回来,我还叫来是电工的对象,在心电图室走线布插座,最后把两台机子安装调试好。
中医门诊部从我开始有了心电图和超声波室。在我工作的那段时间,我诊断过两例葡萄胎和一例典型的右位心案例。右位心在临床上很少能见到。那时候,我通过了西安市卫生系统职称评审考试,获得了系统颁发的心电图医士证书。
中医门诊部的楼顶上晒着很多中药,二楼有一半面积也都放着各种中草药,一进楼道就闻到很浓很浓带着香味的中药味儿,有个老中医姓王,医院中药房王小霞的父亲,他会炮制各种中药,一天到晚忙着,对中草药该蒸的蒸,该炒的炒,该切片的切片,该蜜炙的蜜炙,该丸成丸的就丸成丸药。
我最爱看他炮制中药。把根茎类草药切成片儿,有个很专业的家具,是一个不到一尺长的小铡刀,刀片是扇形的,刀刃在扇边上,刃的对面有个木质把手,小铡刀的刀槽固定在一个长条木櫈上,人骑坐在长櫈上,左手持茎送刃下,右手握刀柄一下一下往怀下拉,左右手同时间做不同的事,配合无隙,很有节奏。
不一会儿櫈下放着的筛子里就切满了很薄的药片。我常常想一试身手,王大夫总是着急的说:‘’不敢不敢,小心切着手。‘’那时候我心里总嘀咕:‘’从来没见过你切到手呀"。
王大夫一边炮制中药,还不时的尝一尝。我也学他的样子,送进嘴里的第一片药,是王大夫给我的几片山楂,嗯,酸酸的甜甜的。我说:"中药原来味佳,怪不得你平日品柞。"王大夫笑了,又递给我两片草根,我迅速放进嘴里咀嚼,然大苦特苦,苦的想吐,苦的想哭,苦的那么持久。
王大夫又笑了,告诉我那味药就是黄连,就是那种样子,那种苦味。从那以后,我尝了很多味中药,苦的很苦,酸的很酸,硬的很硬,韧的很韧,臭的很臭,香的很香。还有很多美味也在中药里面,比如桂圆、红枣、百合……中药里面聚集了世间百味。
那段时间,中医门诊部的中医业务非常繁忙,纺织城甚至更远的地方都很有名气,走廊里总是挤满了来就诊的人,中草药的用量也很大,大约一个月就要进一次草药。
那个时候,各单位好像都没有汽车,也没有送货这档子事儿,都是人拉肩扛的。每逢进药,门诊部全体出动,拉四五辆架子车,我不记得草药市场具体在哪里了,只记得很远很远,几个人一辆架子车,老少强弱搭配开来,强劳力驾辕,拉的拉推的推,无人怠慢,每个人都是汗流浃背,一大早出门,回到门诊部天就快黑了。
中医门诊部的职工慢慢的多了,当时的诊室显得拥挤了,领导和老同志们商量着在院子里盖一间砖木结构的房屋,以解决门诊之需。又是全体出动,自己动手,每个人根据自己的能力,能干什么就干什么,男同志和水泥搬砖,浇水,女同志给大家烧水,也递砖递瓦。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就把房屋盖好了。那时候,人们没人叫苦叫累,彼此间轻松愉快,玩笑不断。
恋爱结婚生子,这样的人生大事,我都是在中医门诊部工作的这段时间完成的。
我的超声波、心电图室在一楼,小小一个房间。那时候中医大夫很少利用这种诊断手段,门诊部只有两个西医大夫,所以我的工作量不大,有很多的看书时间。门诊部的北邻是电影院,放映厅的西边有两排小二楼,有一些当时文化系统职工住家,当时灞桥区书法界泰斗雍继之先生就住在那,他写魏体,我习行楷。
我常去他那里看他写字,也把自己写的字拿去请教指点。老先生看我喜欢书法,字写的也不错,很高兴收我为徒。年西安市灞桥区文化馆、西安市纺织城工人俱乐部、三原县文化馆、西安骊山画会联合举办了新春书画展,我书写的作品毛泽东词,卜算子.咏梅,被选参展。要不是有个参展证,我的书法作品第一次问世还真记不得了。
有一段时间,心电图超声波室的门帘经常被掀开又放下,起初我不以为然,该做心电图做心电图,该做超声波做超声波,持续了一个星期左右,我觉着有些不对,背后似有一双眼睛跟着。不过少施小计,很快就与这双眼睛聚焦了。原来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
她站在我面前,脸上堆满了因笑而来的折皱,两只手不断的在我的臂膀上下扑嗦,她亲昵地说:"姑娘,我看见你心里就舒坦,天天往这跑又不敢跟你说,我孙子长的可俊了,个子又高,人又好,当我的孙子媳妇吧!"真叫我不知所为。好言相劝,把她送出门诊部的大门。老太太心有不甘,常来转游,前后跟着我找机会说话,有时竟把我跟到厕所,叫我苦笑不得。这样持续了半月有余。
我当时处有对象,白天我们各自都在上班,晚上七点到九点,好像当时有个西安六院举办心电图、心项量图知识讲座班,我一下班就乘11路公交车去参加学习,没时间聊天谈恋爱。但是对象也不甘心,我没时间他有时间。他下班吃过晚饭以后,从纺织城骑着自行车到市里,就在我们学习的那座楼下等我,九点钟下课以后驼着我再回纺织城,把我送回家。
现在年轻人谈恋爱,如果是这样的,人家用小轿车接呢,我们那会条件再好的家里也不可能有个私家小轿车,他天天骑自行车来接人,我就挺感动的了。就这样他一直接到我们这个学习班结束。你看,条件的艰苦反而让人家有机会表现。我们不温不火的谈了三年,年组成了家庭,过了两年多两个人的小日子,年12月1日,迎来了我们的儿子。这下可热闹了,我的一切节奏全部提速了。
鲁兰亭是中医门诊部唯一的专职行政领导,一个五十多岁的河南籍老头,性情温和,执政公心,在他管理经营的那段时间,小小的中医门诊部,职工团结,生意兴隆,我觉得他是个好领导。45天的产假结束了,我推着婴儿车,带着鼓鼓囊囊的婴儿行李,站在鲁兰亭面前说:"我来销假,正式上班了。"鲁兰亭打量我半天,问我孩子怎么安排。
我好像为中医门诊部生的娃,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能怎么办?孩子还在哺乳期,两小时喂一次奶,我们这么小的单位,又没有托儿所,放在国棉四厂托儿所,我两小时跑一趟,喂完奶回单位,还没干啥时间又到了,工作工作干不成,娃还没管好……"我的话还没说完,鲁兰亭摆手示意,笑着说:"就推着娃来上班,稍大一点了我到附近单位去联系幼儿园。去吧去吧,把你的科室打扫打扫,开始工作。"我出了领导办公室,高兴的一蹦多高,撒了欢的干活。
我的孩子约五六月大小的时候,鲁兰亭真的联系了一家托儿所,在三厂十字以东,有个大集体性质的单位叫制线厂,那个厂有托儿所。离中医门诊部也不远。我每天早上起的很早,大人吃了,孩子吃了,带上孩子有用的一大堆东西出门,先把孩子送到托儿所,然后去单位上班,到喂奶时间又往托儿所跑,一天往返好多趟,每到托儿所都看到孩子在哭,孩子的裤子总是被尿地湿漉漉的,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早上送孩子的过程。小家伙双手搂着我的脖子,两条腿缠在我身上,阿姨抱他的时候,就是不松开,还一边大声的哭着,哎,真像从自己身上往下撕一块肉那么难受。为这孩子我真是没少流泪。
中医门诊部已不复存在,在那里曾经工作过的一些老同志,有的都离开了这个世界,在那里发生过的很多很多事,都已成过往。哎!很怀念中医门诊部的那一群人,很怀念年轻时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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