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风萧蓝黛（ID：xfld99），讲述：立冬
01
当苏仲春在床上第N次颓然败下阵来，他哭得像一个落榜的高中生。
刘莉莉像从前一样，把他的头揽进怀里，告诉他没关系，她甚至动用了幽默：“咱们可是纯洁的夫妻关系。”
“离婚吧。”
这一次，苏仲春没有感激涕零，而是羞愧万分地提出了离婚。
“求求你，莉莉，我不想一辈子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
02
刘莉莉不同意，她舍不得。
恋爱三年，结婚三年，除了夫妻生活不行，其他方面，苏仲春都堪称一个完美的恋人与丈夫。
名校毕业，工作体面，不抽烟不喝酒，爱运动，爱干净。
重要的是，恋爱三年，情到深处不自禁时，他也能及时控制自己的冲动，坚持把彼此的第一次留到走进婚姻的那一刻。
03
那时，刘莉莉觉得自己遇到了本世纪最后一个好男人。
只是，新婚之夜，他激动万分，但并没能坚持多久。
他羞愧不已地跑到阳台上，望着夜色发呆。
刘莉莉拿了条毛毯披在苏仲春身上，告诉他没关系，来日方长。
两人拉着手相安无事地睡了，他们都以为未来可期，或许只是初夜太激动了。
然而，一次又一次，苏仲春始终没有成功。
他看过医生，吃过药，但情况并没有改观。
同时没有改观的，是刘莉莉对苏仲春的态度。
性固然是婚姻里重要的部分，但于她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部分。
除了这个，苏仲春在其他方面尽善尽美，重要的是，刘莉莉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深爱。
04
他坚持每天早晨六点起床做早餐，且每天的早餐都不重样。
他坚持每天接送她上下班，刘莉莉单位偶尔有应酬，他就会把车停在酒店停车场，一边工作一边等。
每次刘莉莉做员工培训之前，他都会先做她的听众，认真提出意见，帮她修改PPT。
刘莉莉爸爸胃癌手术的那段时间，他如亲生儿子般衣不解带地照顾。
那些晚上，他总是先把刘莉莉送回家，医院陪护。
看着他在夜幕中离去的背影，刘莉莉都会对自己说，虽然他有生理缺陷，但他们的婚姻并不残缺，他依然是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们依然可以好好相爱、白头到老。
05
夜里，刘莉莉枕着苏仲春的臂弯，在他略带薄荷味道的体香中，睡成一个婴儿的姿势。
偶尔彼此翻身，会分开那么一小会儿，但清晨醒来，发现彼此不知什么时候又恢复到入睡时的姿态。
那，是他们最舒服的姿势。
结婚一年后的一次出差，没有苏仲春在身边，刘莉莉居然失眠了，被子、枕头左搬右挪，还是无法入睡。
从此，每次出差，她都会带一件苏仲春的睡衣，套上它们，居然就像睡在他怀里一样踏实。
每次看到苏仲春朝自己走来，刘莉莉心里还如情窦初开时一般，每次看见他，她都发自内心地满足且幸福。
06
三年过去了，刘莉莉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无性婚姻觉得有什么遗憾，但苏仲春却坚持不下去了。
他态度坚决的提出了离婚，他觉得这对刘莉莉不公平。
他用自己理解的方式为刘莉莉着想：她还那么年轻，凭什么不去享受和体验美好，这是婚姻最基本的功能之一。
而这一次，不管刘莉莉如何跟他解释自己的不在乎，苏仲春似乎都心意已决。
刘莉莉可以站在他的立场上，懂他的自卑与难过，但她也很清楚，他们的婚姻根本没到非离不可的地步。
她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拯救婚姻的办法——试管婴儿。
07
如果他们有一个孩子，那么，爱情就有了亲情的纽带，婚姻会因为一个小生命的到来，而焦点转移。
但她没想到，苏仲春会那么坚决地说“不”。
他说他不喜欢孩子，也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做个合格的父亲。
但他明明就可以做个很好的爸爸，他那么自律，有爱心，爱运动，拥有一手好厨艺……
他列举了试管婴儿的艰难、危险系数，怀孕期间可能出现的问题，甚至找出因为试管婴儿发生宫外孕，导致孕妇大出血差点丧命的新闻。
而且他说这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惊恐、痛苦，语气中充满了忍而不发的愤怒。
“我不会拿你的身体去冒这个险。”他好像百分百确定，这等概率并不高的事情一定会发生在她身上。
“如果你不提离婚，我就不再提试管婴儿。”一想到失去他，刘莉莉连觉都睡不好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看到她哭，苏仲春的心也软了，他抱着她，叹息着说：“让你受苦了，就这样吧，如果哪天你不能忍受这种素食婚姻，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会放你走。”
“素食婚姻”，她被苏仲春这么个新潮的词给逗笑了。
08
那天，公司签了一个新订单，刘莉莉和对方副总吃饭，席间竟得知这个叫许天的副总跟苏仲春是高中校友。
而且越说越近，他们居然同班，而且是那种从高一到高三一直同班的亲同学。
聊天时，许天特别遗憾地对刘莉莉说：“这些年，仲春跟高中同学彻底失联了，有好几次，大家想方设法联系到他，但苏仲春每次都说下次联系，但都没有下次。”
许天私底下问刘莉莉：“仲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否则不应该啊，他在学校里那么活跃，人缘特好，可是一毕业就跟所有人都疏远了。好几次大家拖他进班级群，他都拒绝了，包括各种同学聚会，他每次答应好好的，但最后都没来。”
刘莉莉也觉得不可思议。
苏仲春的确没有跟自己提过他的高中时代，倒是大学的事情说的多，而且他跟大学同学一直保持着联系，毕业五周年的大型聚会，还是他张罗的。
他本来就是热心肠的人，如果不是高中时代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他不可能疏远了所有人。
09
刘莉莉问许天：“仲春高中的时候谈恋爱了吗？以我的经验，一般都是为情所伤，才会像他这样拒绝所有人，初恋嘛，你懂的。”
她半开玩笑的这么一问，许天马上想起来了：“他从高一就跟我们班的学霸王娇走得挺近，但王娇高三上学期就出国了，当时也没看出仲春有多不舍啊。”
这点小往事，许天和刘莉莉三言两语就说完了，但刘莉莉还是觉得疑惑。
第二天，她特意请了半天假，在书房里寻找蛛丝马迹。
然后，她在一本旧书里，翻到一张学生证，是王娇的。
照片里的王娇，白皙、文静，有两个深深的酒窝，一看就是那种人见人爱的女孩子。
学生证上班级的字迹已经模糊斑驳，右下角却有着“对不起”三个浅淡的字印。
那是苏仲春的字。
拿着这张学生证，刘莉莉不知道去找谁。
但她满心的疑问：一个学霸，在高三的时候突然出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苏仲春的“对不起”则让刘莉莉觉得，一定不是一个少男少女失恋那么简单。
10
带着深深的疑问和内心的初判，刘莉莉去了婆婆家。
当她把那张学生证拿出来时，婆婆脸上吃惊的表情证明了她的判断。
“莉莉……”婆婆甚至有几分慌张：“那时候，仲春才18岁，虽然个子很高，但心智还是半个孩子，还什么都不懂，你不能因为过去的事责怪他。”
那个上午，婆婆向刘莉莉坦白了一件陈年往事，也是少年苏仲春人生中的一场地震。
他和王娇从高一开始谈恋爱，两人都是学霸，又都喜欢运动，尽管走得很近，但并未耽误学习，所以双方家长也没有施压，只是提醒他们要保持距离。
可是，青春年少，情窦初开，高二那年的暑假，两个孩子偷尝禁果，结果导致王娇怀孕，而且居然是恶性葡萄胎。
人流后还要进行刮宫及术后化疗，至于将来还能否生育，医生也无法轻易下结论。
11
可想而知，这件事给双方家长带来多么大的震惊。
苏仲春父母带他登门道歉，苏仲春当场跪在王娇父母面前，说了无数遍“对不起”。
但王娇的父母无法原谅他，也没让苏仲春再见王娇，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变卖了房产，为女儿办理了出国手续，并且拒绝了苏家的经济赔偿。
王娇远走他乡，没跟任何人道别，甚至连班主任都不知道其中详情。
王娇走后，苏仲春陷入深深的自责。
整个高三，他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像个疯子一样的跑步。
婆婆流着泪对我说：“整个高三，他几乎每天就睡两三个小时，睡不着就出门跑步，1米82的身高，瘦得就剩斤，我和你爸都要担心死了。好在，他后来考得还不错，上了大学，离开了家，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好像慢慢打开了心结……但整个高三，我们一家过得真是生不如死，我和你爸天天都担心仲春会出事……”
“事情过去了许多年，莉莉，还请你原谅。毕竟，那时，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说到这里，婆婆再次泣不成声。
刘莉莉的眼睛也湿了，她能够想象，那件事给他们带来的压力和痛苦。
12
离开婆婆家时，刘莉莉憋住的眼泪才缓缓流下来。
走在喧闹的大街上，她在心疼着那个18岁的苏仲春。
所有人都认为偷尝禁果，男孩是不吃亏，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
可是这些年，他一直活在那个巨大的阴影里，自责内疚最后演变成他最深的难言之隐。
那个曾经下跪的少年，身体的一部分再也没有站起来，甚至有可能这辈子，都再难站起来了。
激动、紧张、压力，甚至是罪恶，是两个少年在未成年时，第一次亲密接触的体验，然后，禁果变成了恶果，成为了欲望的紧箍咒。
这样的代价，让刘莉莉无法嫉妒记恨，只剩下深深的心疼。
她愿意服从自己内心的感受，去抱抱和救救那个根本没从当年走出来的少年。
13
辗转托了很多人，刘莉莉才打探到王娇在加拿大的近况。
她大学毕业后，嫁给一个加拿大华人，后来又领养了一儿一女，加拿大丈夫思想开放，又通情达理，如今他们生活得很幸福。
刘莉莉没有权利要求王娇为今天的苏仲春做什么，更知道不能打扰人家的生活，但她知道苏仲春的一生都在等一句原谅。
考虑再三，刘莉莉以王娇的语气给苏仲春写了一封信。
写完后，她又找到一家翻译公司，让其帮着翻译成英文，并请翻译公司的人代笔写了这封信。
14
“苏仲春，你好。
写这封信时，我远在加拿大，早已结婚，有了孩子。
请原谅我没有用中文给你写这封信，离开中国多年，母语还会说，但好多字真的是提笔就忘。
今天给你写这封信，是想告诉你我的近况，如今我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事隔十年辗转找到你的地址，写信给你，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和“没关系”。
我知道，当年那件事情严格地说，是我们共同犯下的错，是年少无知的错。
但后果，都不在我们的意料之内，而你，因为我承担了全部的指责。
想想，其实很不公平，而我，也不得不那么年少，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
所以，苏仲春，没关系。
我知道你已经说了很多个对不起，但爸妈不让我见你，所以，我只能现在回复你：“没关系”。
也许，多年过去，我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几乎都快忘了对方的名字，但那件事，对我们一生都影响至深。
我自己也是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走出阴影。
之所以写这封信，是想对你说，现在的我很好，希望你也很好。
当年的一切，只是一个意外。
如果我的父母及周围的人因此伤害到了你，希望你能在成年之后，理解并忘记，重要的是，请一定要幸福。
祝你幸福，祝我们都有幸福的一生。
再见，再也不见。”
15
这封信，刘莉莉寄给加拿大的朋友，又请她寄回国内，寄到了苏仲春的单位。
一天下班后，苏仲春来接刘莉莉时，戴着墨镜。
刘莉莉从侧面也看得出来，他一定是狠狠地哭过了，他脸上的苹果肌都透着血丝。
这一场痛哭，他憋了整整十年。
但刘莉莉装着很粗心的样子，回到家里吃吃喝喝，吃饱了假装接了个电话，就跟闺蜜出去玩了。
她想给苏仲春留足独处的时间，把悲伤释放出来。
16
那天刘莉莉很晚才回来，可是等她躺上床时，苏仲春抱住了她，把她紧紧圈在怀里。
他的怀抱干燥温暖，拥抱很用力，她搂着他的手臂，安心地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她发现熟睡中的他眼皮肿得近乎透明，像一只奇怪又笨拙的肿眼熊。
阳光打在苏仲春的脸上，温暖和煦，刘莉莉坚信，他一定会好起来的，从身体到心灵，都会慢慢好起来。
她愿意用一生来陪伴他，告别年少的过去，迎接簇新的未来。
而有些秘密，刘莉莉准备用一生去守护。
因为它只有两个去处，她的心底以及坟墓。
这，便是她爱他最温暖的方式。
唯有爱，可以治愈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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