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欧昌海
年冬月十九，14岁的我，奉父命从茶师附小回到米粮寨家中，与秀山贵棚18岁的农村姑娘石胜玉拜堂成亲。寒假我回到米粮寨家中，被驻寨剿匪的解放军任命为儿童团队长；年正月，石胜玉被村民选为茶洞第八村妇女主任，投入土地改革。石胜玉小时候，她母亲重男轻女，学堂在家门口，送哥、弟上学，不送她读书，她到教室外听课也被赶走，因而一字不识。她到区里、县里开会，别人作会议记录，她只是认真地听，回来靠她的记忆传达会议精神。她深入农户动员妇女参加土改，取得优异成绩，受到区、县表彰，可是茶洞土改结束，调她去苗区土改，她因不识字吃尽苦头，不肯去。我父母愿送她去小寨小学读书，她非常高兴。年秋，我考上省立茶师（后改湘西第二民族师范学校），她回到贵棚娘家，陆珍大娘劝道：“东妹（石胜玉的小名），姑娘家读书是在娘家，在婆家你去读书，人这样大和小学生坐在一起不相配，你不识字算了。现在柏春（我的小名）考上茶师，你就盘他读书，将来盘儿女读书，你会见好的。”她左思右想，就下决心盘我读书和将来盘小孩读书。她是有心计的人，当妇女主任期间她到县城开会，常去凤鸣姑母家，了解姑母做鞋子卖盘戴玉辉（后来成为广西师范大学教授）读书；到村里深入农户一边搞工作，一边了解有文化的家庭盘孩子读书，探索送孩子读书的途径和方法。
不久我俩有了大女治珍，农村建立互助组，突然我父亲得急症（可能是脑溢血）去世，家里缺少劳力，靠石胜玉纺纱织布卖和我俩砍柴卖支持家庭。星期天我回家和她上山砍树，那时她怀有身孕，仍和我抬树回来，下午我挑柴到茶洞街上放到亲戚家，逢场天，她到街上卖布又卖柴。不久我俩又有了二女儿金翠，农村由互助组进到初级社、高级社，推行生产资料公有制，商业建立供销社，粮食建立粮店，不准粮、油、棉在市场出售，不准卖纱卖布，她不得不节省几碗豆子推菜豆腐卖。菜豆腐不好卖，卖到天黑都卖不完。一次她卖菜豆腐回来走到两边是悬崖的塘湾峡谷，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头上悬崖上飞虎嚎叫，山湾野狗狂叫，她不得不壮起胆子回来。我初师临近毕业，得到通知，学校保送我升中师，石胜玉想我多读点书将来对孩子读书有利，又和我妈继续克服困难让我读书。我读中师时，石胜玉也送治珍、金翠上学读书了。那时生产队劳动，天天出工抢工分，哪来钱给孩子交学费呢？一天逢峨溶的场，石胜玉邀翟树芝二嫂帮忙，她俩各背一背柚子去河坪供销社卖，供销社的人说：“不收柚子了。”石胜玉去找阳治安书记，她不认识阳治安书记，公社食堂很多人在吃饭，她进食堂，食堂大师傅见有人进来问：“嫂子你找哪个？”“我找阳治安书记。”石胜玉回答。阳治安书记问：“你是哪家的？”石胜玉回答：“我是欧昌海家的。”阳治安书记问清情况，就和供销社领导商量，才把那柚子收了，治珍、金翠才得上学。
我参加工作不久，到吉首大学进修语文回来，调到团结附中教学，不幸因公得病回家休养，学校领导趁年下放之机，背地将我下放了，家中缺劳力，生产队又不发基本口粮，一家六口人煮一大撮野菜拌一斤苞谷面充饥。一天，六七岁的治珍和她姑母昌珍到马家沟打野菜，七队生产队长吴阳生和社员同情我家的苦难，将扯过大萝卜的土里剩下的小萝卜，让她和她昌珍姑母捡回来。半夜突闻竹声，惊醒，原来是下雪了，积雪压断竹子发出爆炸的响声。那雪下了几天，得那两背篓萝卜救了我全家性命。一家有难，众人支援，得梅芝姐、昌丰哥、民中等人鼎力相助，才渡过难关。就算饿着肚皮，石胜玉也要送治珍、金翠读书。
年，我向县、州申诉，我是国家按计划培养的，读了七年师范又在吉首大学进修语文一年，不属于下放对象，学校领导将我下放又未找我谈话，我要求恢复工作，得到自治州石邦智州长“同意恢复工作”的批复，交县委办，县委办不肯办理。我将石州长的批复寄到上级部门，后得相关领导来函恢复了我的工作，家庭生活有了改善。在此期间，我俩前后有了桥发、发云两个男孩，可是年石胜玉怀了葡萄胎，病得死去活来，她担心自己死后后娘亏待她的孩子，又怕孩子不能读书，就一心一意争取活下来。医生也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想的是治病救人，茶洞医生吴爱先（龙文玉副州长的爱人）见石胜玉裤子浸透血了，借条裤子送她，医院抢救；医院救人要紧，我钱未交齐，医院就帮她动了切除葡萄胎的手术，动了两次切除手术，用去多元才得康复，后得国家补助和她喂猪卖才还清账。
年后，我俩的四个孩子都在学校读书，都很争气，这与石胜玉的教育是分不开的。孩子小时她要他们学会洗碗、扫地，做力所能及的劳动；她对孩子采取多表扬、多鼓励的方法，将孩子带回的老师表扬他们的大红花、奖状贴在板壁上激发他们的上进心；对孩子的错误、缺点不打不骂，说理教育；又由于她小时受严格的家教，养成很好的习惯，潜移默化地把孩子带得很好。她常和孩子们谈心，问他们读书将来做什么。治珍说：“我想当老师。”发云说：“我想搞工作，赚大把大把的钱养妈妈。”她善于树立孩子的理想观念，激发他们为实现理想努力学习。我在外开会，她常要我买些连环画回来让孩子们看，增加他们的知识。
孩子上学后，她常和老师联系，王凤卿老师常深入家庭跟她讲教育孩子的方法。孩子不懂事好玩，她在督促孩子学习方面抓得很紧，每天到生产队劳动再怎么累，夜夜都在家陪孩子读书，要孩子读当天教的课文，她虽不识字，但读得通不通顺还是听得出来。数学就看老师的批改，看打的钩钩叉叉，打叉的要孩子重做。孩子们一本正经、认认真真地读书和做作业，温故而知新，基础打得好，也有了浓厚的学习兴趣，孩子们直到后来才知道妈妈不识字。她把孩子安排在远离火坑边的房间学习，别人来玩耍，她在火坑边接待，不影响孩子学习。白天在生产队劳动她，肯和宿兰英、向兰英、肖开英、石胜英、田老友、杨老桥等人谈论孩子的学习情况，交流管教孩子的方法，身边形成了教育孩子读书的好空气。又由于欧治均、昌丰大力支持，王凤卿、欧治明、龙昌启努力，米粮小学在全州都有名。
我们先后盘四个孩子读书，孩子上学都要带大米。米粮寨是旱地缺稻谷，她不得不砍红苕颗颗晒干卖，卖的钱再买大米。她和我妈尽吃杂粮，穿得很旧，住的房子是木板和竹编的壁头。她说：“屋破衣旧，吃得差不要紧，重点是保证学生上学，等学生毕业出来就好了。”
年，治珍从吉首民族师范毕业出来，分到花垣小学教书，参加工作转居民卖去了家中大米，全家人都吃红苕等杂粮。石胜玉回到贵棚看外婆，外婆煮了一碗米的大米饭待她，她没吃，外婆叫她带回来，她带回来送桥发、发云吃，两弟兄吃得高高兴兴。她就是这样省吃俭用，爱怜小孩。一次石胜玉不在家，邻近伯娘、满娘每家拿来三四个粑粑送发云吃，发云一个都没吃，石胜玉回来问他为什么不吃，发云说：“等妈回来先吃。”治珍教书不仅多年送家中欠生产队的缺粮款，还送发云到小寨读书。金翠边读书边帮家里打猪菜、割柴，年快毕业，放学回来上山割柴不幸跌下悬崖身亡，年治珍得急症去世，损失两个女儿，我俩悲痛不已，石胜玉更是悲痛得吃安眠药休克，经抢救才醒。
桥发到花垣三中读书时也常帮妈挖红苕，到生产队割谷打桶、挑谷子，学校劳动又多影响了学习，第一次考大学时没有考上。大队安排他搞基层民兵，我和他妈找他谈，先分析没考上的原因，而后说考大学只欠几分，只要努力，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再读一年是会考上的。又说你姐姐参加工作了，发云成绩又好，若你一个人在农村，喊姐买猪送你喂，还是自己读书好呢？经这样一说，他懂得了读书的好处，辞去基层民兵工作，下决心读书了。他不仅白天看书做作业，晚上通夜不睡也在看书做练习，想打瞌睡睁不开眼就吃辣子提神继续复习，学习有了进步，花垣三中又把他树为典型，经过一年的艰苦努力考上了大学，成为米粮寨的第二个大学生，大学毕业教书几年后到县委党校工作，考上省委党校管理专业，毕业出来就搞行政工作。他在负责花垣农村同建同治工作中，时时
